第一章 现前一段西来意,一片西飞一片东
人物介绍
严颂霜:举世无双的秀丽容颜,惊世骇俗的仙家修为,正值豆蔻年华的她已得到了无数世人梦寐以求的一切。然而母亲的死,却令她对弃家出走的父亲充满仇恨之意,不断在恩怨情仇的漩涡中挣扎抗争。
杨恒:他曾经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,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难却将这一切化为乌有。为了从爷爷的手中救出父母,他经历了千辛万苦,也尝遍了人情冷暖,最终谱写下一段惊心动魄的千古传奇。
杨恒一喜,道:“既然这样,我们为什么还要逃?”
杨恒想起昨晚娘亲的话语,喜道:“对啊,咱们可以求您的师门出手解救爹爹!”
阿恒父亲轻轻掰开妻子的纤指,平静道:“相信我,天亮前一定会赶到空色寺!”
杨南泰摇头道:“你错了,我从不想跟你争。一直以来,都是你以为我在跟你争。不过,最终我还是跟你争了一回,从你手里救走了明昙。”
杨北楚收住魔笛道:“我只用了三成功力,免得胜之不武让你心中不服。”
猛听杨南泰一声大喝道:“好胆,敢欺负杨某的妻儿!”身形一晃,竟舍了对面的杨北楚,如神兵天降飞落在屋顶上。
阿恒越发觉得诧异,追问道:“妈,骷髅令是什么?谁真的来了?”
小男孩忍不住“噗嗤”一笑说:“你都知道啦,谁让马三叔说爹的坏话?”
小男孩见母亲要动真格,急忙转向父亲求助道:“爹——”
小男孩接过膏药涂抹在高高肿起的手掌心上,看见母亲眼眸里流露出的痛惜,低声道:“妈,我保证往后再不敢了。”
阿恒母亲筋疲力尽,脸上更没有一丝血色,像是安慰儿子同时也是在安慰着自己道:“阿恒别闹,爹爹打跑了坏人,很快就会来接我们。”
只见在篱笆门前黄土翻动,从地里不可思议地蹿长出七株碧枝红叶的奇花。黑色花瓣一开即谢,迅即结出一枚枚形状酷似骷髅头的黑色果实,隐隐闪着金属光泽。
阿恒母亲修为明显高过司马阳,奈何背负爱子多有记挂,一时半刻竟占不到上风。
小男孩愣了愣,望望坐在桌边一声不吭饮着米酒的父亲,然后涎着脸求饶道:“妈,我真的快饿死了,先让我填饱肚子好不好?”
空色寺的觉忍方丈是他们夫妇相交多年的化外至交,也不多问,便将阿恒母子请入寺中,安排了一间清静禅房住下。
说完他迈着沉着坚实的步履,走到篱笆门前,朝着半黑夜空道:“杨北楚,你出来!”
“你哪里晓得,云岩宗是正道泰斗又是佛门翘楚,与魔门各派千百年里结下不可化解的仇怨。而你大伯出身灭照魔宫,见了我和明月师姐自不肯放过。”
“是!”蓝衣少年纵身欺近,叫道:“师婶留步!”手中玉笛点向阿恒母亲咽喉。
当下母子二人草草用过斋饭,拜别觉忍方丈离开空色寺,向西而行。
蓝衣少年唇角溢出一缕鲜血,却不敢抹拭,低垂双手道:“是,弟子知罪!”
阿恒母亲警告道:“不准运功作弊,不然我加倍严惩!”
不料杨恒突然低声说道:“娘,我一定要学好功夫,长大了找杨北楚报仇!”
杨恒安静了下来,可眼睛不时望向窗外,期盼父亲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。
谁知母亲全无歇手的意思,竹筷一下重似一下,一下狠过一下。
宋杨氏沉默半晌,回答道:“他不会杀你爹,否则你爷爷杨惟俨也饶不了他!”
小男孩只好委委屈屈慢慢吞吞地伸出小手,低声央告道:“妈,轻点儿。”
“骷髅令……他真的来了!”阿恒母亲喃喃低语道:“他终于找到了我们!”
屋中一位容貌秀丽穿着素净的中年女子,正在摆放碗筷,听到儿子的声音,头也不抬地说道:“阿恒,跪下!”
杨南泰“呸”地吐了口血沫,擎天古剑当胸一横道:“承让!”
这时候屋中的阿恒惊讶地睁大眼睛,实在不明白这个不知打哪儿突然冒出来的大伯,为何要找父亲打架?
杨恒天真地问道:“你是不是喜欢上爸爸了,舍不得他,所以连尼姑也不做了?”
“你的后事交代完了?”暮色中,一个三十余岁的中年人缓缓行出,他面目清俊凤眼含煞,薄薄的嘴唇微微向上翘起,流露出冷傲之意。
“喀吧!”司马阳的食指点在杨南泰胸膛上,好似撞中了一堵铜墙铁壁,应声折断,人已腾空飞跌,胸口被杨南泰吐出的掌力震得气血翻涌,已负了重伤。
他哭嚷着道:“妈,我要回去找爹爹!我们为什么要逃,大伯为什么要杀我们?”
杨北楚面颊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,摘下腰间的青玉魔笛道:“我让你先手!”
可今天这招显然不灵验了。父亲低头喝酒,根本不瞅他一眼。
杨北楚哈哈一笑道:“连你带她都得留下,那孩子我也不会放过!”
这是他屡试不爽的一招绝活。每次闯了祸母亲要动家法教训自己,只要父亲能开口,说一句“算了吧,孩子还小”,自己就算过关了。
宋杨氏一愣道:“这孩子恩怨分明,有仇必报,却是像极了他的爹爹!”不觉心口酸痛,抬起头看向禅房香案后供奉着的一尊大肚弥勒佛的泥像,虔诚默念道:“菩萨慈悲,求你保得南泰和阿恒平安。所有的罪孽苦楚都由弟子一人来扛,即便要上刀山下火海,也是心甘情愿!”
杨恒怒道:“这坏蛋,你还要我叫他大伯?”
然后,她放下背上的杨恒,叩响寺门上的铜环,像是用尽了所有气力瘫倒门前。
“你大伯。”阿恒父亲走向门口道:“我去会他,你带着阿恒立刻离开。什么也不要收拾,先暂且到空色寺躲一躲。”
这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汉子,脸膛黝黑胡子拉碴,衣襟敞开着沾了不少田里的泥巴,看上去就像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农。
“不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么?”阿恒母亲瞥了瞥丈夫,道:“他随口一说也不见得有何恶意——牛粪有营养,比世上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好多了。”
“哦!”阿恒应了声,小手紧紧抱在她的肩膀上,却见娘亲仙剑翻飞与司马阳斗在一处,便又叫道:“娘亲加把劲儿,打倒这坏蛋!”
“啪!”竹筷随着话音,重重落在了小男儿的手心上,立刻泛起一道红痕。
这一切对于一个刚过九岁的孩子来说,未免太过突然也太过残忍。
阿恒母亲心如刀绞,悲呼道:“南泰,你我生死同命,与他拼了!”
“没什么。”阿恒父亲放下酒杯,若无其事地起身走到里屋。很快他转身回来,手里多了阿恒从未见过的两柄仙剑,一柄黑鞘自己拿着,红鞘的仙剑递给了妻子。
杨恒问道:“娘,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?”
阿恒母亲一言不发地丢下筷子,进里屋取了金创药递给儿子道:“自己抹上。”
“王八蛋,我杀了你们!”阿恒见杨南泰受伤,睚眦欲裂愤怒瞪视杨北楚,捏紧了小拳头直想拼命。
阿恒母亲的心一抽搐,瞧着聪明懂事的儿子,泪珠怔怔又落,叹了口气道:“有些事本该等你长大后才说,可眼下娘亲只能提早告诉你了。”
“跪下!”阿恒母亲关上屋门,沉脸说道:“今天你是不是偷偷跳上马三叔家的屋顶,把他家的烟囱给堵了?”
“你骗我,你骗我!”杨恒叫道:“如果爹爹能打跑坏人,我们又为何要逃?”
宋杨氏早料到了是这结果,暗忖杨南泰定是被押回了灭照魔宫,以杨惟俨六亲不认睚眦必报的性情,不知他要受多少折磨!
杨北楚道:“有谁记得?反正我们从小斗到大,但凡我喜欢的,你总想争到手。”
阿恒母亲理了理烦乱的心绪,徐徐说道:“十年前娘亲本是峨眉山云岩宗雪窦庵的一个出家女尼,法号明昙。”
“砰!”几乎不分先后,杨北楚的青玉魔笛也在此时击中了杨南泰的后背,打得杨南泰朝前一个踉跄勉强站定。
杨南泰掣出手中的擎天古剑,一蓬青色剑芒照亮脸膛,徐徐指向杨北楚道:“请!”
在他的身后还跟随着一名蓝衣少年,腰悬一支晶莹如玉的魔笛,冷冷瞧着院中的阿恒父亲道:“杨南泰,我师父已找了你整整十年!”
青山隐隐夕阳西下,炊烟袅袅鸡犬相闻。刚才还在疯玩着的孩童们,听见从各自家中此起彼伏传出的呼唤,顿时嬉笑着一哄而散。
“阿宝,你个赔钱货,再不回家叫你没饭吃!”
杨南泰不答,说道:“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,让明昙走!”
足足打了十多下,小男孩的手已肿了起来,阿恒父亲低声道:“差不多就行了。”
“南泰,是我连累了你,让我去!”阿恒母亲一声轻呼,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抱住丈夫的虎腰。
教训完弟子,杨北楚侧目望向阿恒父亲,皱了皱眉道:“你怎么老了这么多?十年前你从宫中盗走的那尊轩辕心呢,藏在哪里?”
这时就见母亲走到屋里供奉的那尊文殊菩萨玉像前,双手合什躬身拜了三拜,然后将玉像请下佛龛,小心翼翼地收进怀中,再一把将他负在了背后,低声说道:“阿恒,我们走!”不等阿恒开口,施展身法跃出后窗,飘落在了屋顶上。
司马阳不由大骇,左手食指急忙点向杨南泰胸口。
好不容易熬到天明,觉忍方丈派了个小沙弥乔装化缘,前往孟皇村打探。回来却报说杨南泰重伤被擒,教杨北楚与司马阳连夜押走去向不明,家里也被翻得乱七八糟,一摊狼藉。
阿恒怔怔问道:“爹,妈,到底出了什么事啊?大伯来了,爹为什么要拿着剑出门,他不是咱们家的亲戚吗?”
她硬起心肠教训道:“我告诫过你多少回,绝不可以在人前显露我教你的功夫。你一次次好了伤疤忘了疼,当真以为娘亲舍不得打你?”
见儿子的小脸上满是得意的笑,她拿起桌上的筷子拢成一束喝道:“把手伸出来!”
阿恒母亲轻轻一叹道:“我和明月师姐拼死抵抗,无奈修为相差悬殊,即使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。情急之下,我舍命掩护明月师姐逃脱,自己却被杨北楚擒住。不知为何他又改变了主意,将我带回位于东昆仑的灭照魔宫软禁起来。”
杨恒问道:“妈,咱们是去东昆仑灭照魔宫救爹爹吗?”
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,她心中对杨南泰安然归来的希望,也变得越来越渺茫微弱,犹如坐在油锅里备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煎熬。多少次,她都想就此起身悄悄回返孟皇村,可看了眼终于睡去的杨恒,又念起丈夫临别时的话语,终于生生忍住。
阿恒母亲见玉笛来势凶狠,暗自一凛拔剑招架道:“阿恒,抱紧娘亲!”
阿恒母亲也在回望着丈夫,泪眼模糊中肝肠寸断,恨不得返身而回与杨南泰死在一起。然而听见背上阿恒的呼喊,她的心莫名地一紧,咬牙叫道:“南泰,你一定要活着回来!”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孟皇村,也不知怎么找到的正路,天色大黑时御风来到了空色寺外。
“啪!”阿恒母亲手中的瓷碗摔落在地,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,死死盯着那七枚骷髅头状的黑色果实,嘴唇颤抖着欲言又止。
宋杨氏苦笑道:“你太小,还不明白世上有些事比死更可怕,更难受。”说着她将儿子揽在怀中,轻拍他的背心道:“睡吧,等醒了你爹就该回来啦。”
宋杨氏苦笑道:“傻孩子,就凭咱们母子两个贸贸然闯上昆仑山,岂不是自投罗网?我先带你去峨眉山。”
父亲指了指对面的凳子,对小男孩道:“阿恒,坐下吃饭吧。”
阿恒父亲摇头道:“不要问那么多,回头妈妈会告诉你。记住,要照顾好你妈妈,因为你是男子汉!”说罢一推门,迈步往院子里走去。
宋杨氏双颊微红,低嗔道:“小孩子家胡说什么。”
宋杨氏也不说破自己的用意,微笑道:“是啊,我一人之力又怎么能成?”
小男孩龇牙咧嘴地“哎哟”大叫,只盼母亲能心软饶自己一回。
“啪!”中年人不由分说,反手一记耳光重重抽在蓝衣少年的脸上,低喝道:“师叔的名讳,是你可以随便叫的?”
阿恒母亲摇头道:“是你爹爹将我从魔宫里救出,我们惟恐你的祖父杨惟俨和大伯杨北楚追杀,只得隐姓埋名在孟皇村里躲了起来。你爹改名‘敬轩’,我也恢复了出家前的姓氏,对外称作‘宋杨氏’。九个月后,娘生下了你。”
杨南泰摇摇头道:“不必了,走!”手上运劲一振,将妻儿远远送出。
“阿文,回来吃饭了,磨磨蹭蹭的看我怎么揍你!”
杨恒只觉得自己正在一场可怕而虚幻的噩梦里,前一刻自己还和父母亲其乐融融地坐在桌边吃饭,此刻母亲却带着他弃家逃亡躲避追杀,而父亲独自留下拒敌生死未卜。
杨恒又问道:“那杨北楚会不会杀了爹爹,他们可是亲兄弟啊。”
“我不要走,我不要走——”阿恒拼命地挣扎大叫,却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,娘亲为什么要带着自己丢下父亲逃走?
杨南泰双目寒光如箭射在对方的脸上,说道:“杨北楚,我们有多少年没打架了?”
一个八九岁大眉清目秀的小男孩,蹦着冲进自家的院子,推开屋门便叫道:“妈,我饿了!今晚你做什么好吃的了?”
杨北楚看在眼里,却受杨南泰的剑气催压不能分身,漠然喝令道:“司马阳!”
杨北楚并不趁机攻击,脸上闪过一抹讥诮与怨毒,嘿然冷笑道:“要不要我背过身去,让你们先演完这出肉麻大戏?”
杨南泰一把按住妻子,调匀真气道:“你走!”
“爹,这是什么?”阿恒察觉母亲的异常,回头望着院门前的异果奇怪问道。
谁知杨南泰不避不闪,硬接下这一指,大手如老鹰抓小鸡般拎起司马阳胸口衣襟道:“滚!”
阿恒母亲点点头,道:“那年我和明月师姐奉命下山云游化缘,增长阅历,不巧在华山脚下的一个小镇上,遇见了你的大伯杨北楚。他见我们是云岩宗的弟子,便起了羞辱之念。”
小男孩坐了下来,用没有挨揍的右手拿起筷子喜道:“今晚有红烧肉!可惜妈不喜欢吃,又便宜我了!”
“什么?”杨恒惊奇地瞪圆黑漆漆的大眼睛,“妈做过尼姑?难怪家里供着佛,你也从不吃荤腥的东西。”
话音未落,忽听屋外“嗤嗤”微响,阿恒父亲眼眸中迸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,透过窗户往院子里看去。